变化的开始

彼时的少年
看人看事不免偏执
偏执却清澈
做人做事不免乖张
乖张却真诚
—— 一斗雪

大学的第一个学期,怎么想,都不过是高中生活的被动延续。按时上课,认真写作业,基本不出校活动。大约算是黎明前的黑暗吧。一切都在第二个学期发生了变化。

2001年2月14日,我参加了一次不算成功的约会。让对方等了我两个多小时。不知这应该算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。无可质疑的却是,它必然地带来了后来的很多改变。

2月15日,在宿舍。老大问:“明天都有什么课啊?”我告诉他下午都有哪些课。“那上午呢?”“上午没课啊”“哦?!”

我看了他一眼,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,对我和小广西说:“明天上午去装机,好不好?”“好啊。”听到回答,老大翻身下床,径自去取款机取钱去了。

不一会儿,老大回来了。我们便问:“钱取好了?”“哎,只取了3000。本来打算取5000的。它说一天最多取3000。不过没关系了,明天早上再去取就可以了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我们三人去了海龙大厦。我无非是个旁观者,加之对硬件几乎没有了解,整个过程显得枯燥又漫长。小广西也是看客,他的电脑是由家里寄过来的。现在还差显示器没寄到。所以,只有老大是乐在其中。

把电脑搬回宿舍,我们就去定了电脑桌。他们两个自然是放电脑用,我则是当个书桌来用。可等桌子送来,我的那一个有点问题。要求换一个,那人却说今天都卖完了,得等明天。本来看着别人装机就羡慕,自己也就是定了个书桌,却还要多等一天。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,晚上的选修课也没去上。

小广西则向隔壁借了显示器,也开始玩儿了起来。我和小四川看着都觉得挺兴奋,甚至一起商量装机的事情。别的都忘记了,只记得小四川说:“我也不怎么懂,不需要特别好的。”

过了一会儿,我转身下楼打热水去了。走着走着,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下去,开始觉得买电脑还是一件需要认真考虑的事。

等打水回来,兴奋也就全都没有了。开始有些无聊。无聊,通常意味着有时间,于是,开始给同学和网友回信。即使这样,11点刚过,也就睡下了。

装机之后的日子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。反而是感情上的纠结,却使我多少改变了一些作息习惯。比如早上6点45左右叫小四川和小广西起床,然后7点的时候再叫第二次。那是一段心里总装着事的阶段。有时回宿舍主动打热水,有时打扫一些宿舍卫生,甚至偶尔会去晨练。

2月的最后一天,宿舍的网线接好了。从此,宿舍可以上网了。这绝对是改变我们大学生活的一件大事。可是对当时的我,完全没有任何影响。就这样,强装欢笑地度过了一些时日。这段时间里,勺勺和小广西常陪我去体育馆练习游泳。我从一个完全不会游泳的旱鸭子,渐渐地达到了及格的标准:200米。

然而,有些事情,终究还是要来的。

红金鱼

9月14日,第一节普通化学课。这是一个特别的老师,说他特别,是因为他讲课是特别的认真。而第一个期末,他还走访了每一间宿舍,给大家答疑。这事肯定是空前绝后的。然而,这并不是印象最深刻的。

印象最深刻的事,发生在第一次课。那时,老师的讲台前,放着不起眼的暖瓶。他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一个饭盒大小的容器,看到容器里面向外不停地冒着白气,他告诉我们,那是液氮,沸腾的液氮。液氮的沸点是摄氏零下196度。一群刚离开中学的学生,面对这样的温度,只能是惊讶,而没有真的认知。为了向我们展示这是怎样的温度,老师把一段细橡胶管扔到了里面。稍停顿一下,用镊子夹出。又等了一下,就把橡胶管拿起,用力向桌面扔下去。

啪!

哇!

几秒钟的时间,柔软的橡胶管,被液氮冷却后变得十分坚硬。在小声的嘈杂中,老师又夹起了放在讲台上小鱼缸里的一条红色金鱼。在所有人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之前,他把金鱼扔到了液氮里面。然后,如前一般,捡出,扔向桌面。

啪!

而这回,不再是纯粹的“哇”。有惊讶,有惊吓,有狂笑,有感叹。一阵短暂的骚动。

很自然,这件事成了当天的热门话题。甚至,在最初的几个月,也是旧友相见时必然的谈资。然而,我无法忘记当时的惊讶和无语。它使我想到生命,想到求生的欲望。而不能理解的,是为什么会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的逝去,有如此强烈的感触。“然而金鱼终是死了”。我在当天的日记中,忠实地记下了这种不解。这件事,大约困扰了我12年。

大家在课堂上问老师,如果把鱼放回水里,它还会活过来么。老师说不会,因为突然的膨胀,破坏了细胞膜。听到这话,我似乎又明白了点什么。

这大约就是普通化学课从始至终,带给我的最多的思考。至于化学知识,我就像老师认真的讲课一样,认真的还了回去。

聚散

9月5日,北大的第一个早上,宿舍的六个人一起去学一吃了早点。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,白天也没有特别的事。下午去了学校的浴室。那时,正值大二的师兄刚从军训归来,一群人边洗澡,边高唱部队里的歌。一首接着一首,声音震天又嘈杂。我说不出什么,只是被这样的朝气包围着。青年人应该是这样,我这样想。周围的歌声是这样的震撼,使人难以接近。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里,这里不属于我。但它并不拒绝我,这也是强烈感觉到的。然而,我终无法加入,因为我缺少必要的东西。

当晚,和两个广西兄弟去未名湖边散步。时过境迁,当时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,大约充满了新奇和陌生。记不清,是因为这种对话,只发生在一段友谊的最初。这也让我想起了初中的一位好友,那也是一段从这样的漫步中开始的友谊。后来发生的事,不经意间肯定了这个类比。

9月6日,又一个晴朗的早晨。然而,六个室友并没有一起出现在学一食堂。后来,我很快便意识到,在北大的第一个早上,是我们六个人一起在食堂吃早餐的唯一的一次。分离并不是发生在此后的第四个年头,而是相见的第二天。然而,就是这样的分离,才造就了此后四年的点点滴滴。年轻时的我很愚钝,很久才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
吃过早饭,我又去未名湖走了一圈。下午的开学典礼时间不长,只有我的日记里写着“印象不错”。晚上则是英语分级考试。

9月10日,第一个周日。从家里回到学校,对宿舍的陌生感少了许多。也许是习惯了。下周是正式上课。我一如既往地鼓励自己,一如既往地憧憬未来——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预先想到的。

大学的生活,就这样渐渐拉开了序幕。

五湖四海的相聚

你从哪里来
我的朋友
好像一只蝴蝶
飞进我的窗口
—— 乔羽《思念》

2000年9月4日,我第三次走进北京大学的校园。那是新生入学的日子,下着小雨。迎新的摊位占据了南门内主路的一侧,长长的,一眼没望到头儿。老爸和四舅陪着我找到了地质系的位置。老师很热情,我更热情。那个年纪的学生,总是不自觉地努力给老师留下好的印象。聊了好一会儿之后,那位老师向我们介绍了一位刚考上本系的博士生。在我看来,那就是前辈了——刚刚入学的时候,“师兄”还叫不出口——老师在我们面前好好地夸了前辈一番,夸得他反倒成了一圈人中最紧张的一位。看到他,我觉得是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。说过了话,前辈主动帮我们拿东西。在他的带领下,我们绕过了三角地,直奔博实商店。虽然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了,可这个博实商店,却散发着改革开放初期的勃勃生机:商店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,而人们纷纷“抢购”的,却是热水瓶,脸盆等生活必须品。我们也买了几样东西,然后就离开了。又拐了几个弯,便来到了43楼门前。43楼,后来许多许多记得起来的,记不起来的事,都发生在这里。四年以后,当我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,已经得知我们是住在这楼里的最后一批学生。和当年的西铁匠胡同一样,离开了,就再没有办法回去了。

43楼一共5层,我被分配到的房间是526。走进这个后来被我称为离学校教室最远的宿舍时,小四川正在床上整理被子。我们打了招呼,得知他家是阆中的。这个地名也许从别的地方听说过,但绝对没有概念是哪里。小四川选择了靠窗户的一侧上铺。他对面的,是小广西。他说他是花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这里。说着话,老鹰走了进屋。老鹰是湖北人,除了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,并没有多说别的。小广西下铺,是我们的室长勺勺,山西人。似乎他们都是自己来到学校的,至少没有见到有人送到宿舍里。相比之下,我一个离家最近的,还要长辈帮着把东西拿上了楼。想到这里,一丝不好意思在心头一闪而过。

吃过晚饭,一个人回到宿舍,随便看看书,说说话。晚上快9点的时候,我坐在写字台前写日记。突然门开了,宿舍最后一位室友终于到了。老大是在父母陪同下进到宿舍的。没有别的选择,他只能住在我上铺了。于是,526宿舍第一次聚齐了。

《过去那些年》前言

我一向比同龄人更怀念过去。

对于我来讲,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点勇气的。因为这与我的“常人无异”的理论是相悖的。然而,我还得坚持这样说。小学,初中,高中到大学,我随着父母搬过很多次家。然而,这些曾经的“家”,却没有一个可以再回去看看的了。特别是小学时住的西铁匠胡同,一个生活了十二、三年的地方。初中前的所有时光,都是在那里度过的。然而初中到高中的某一天,那里被拆了。是的,我不知道是哪一天。因为中学时代的人,是不会给自己什么时间去回忆的。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,在旧址上新建的现代化办公楼,也都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了。此后,我便常常在梦中回到那个地方,而一切细节都丝毫不差。每次梦到自己呆在老屋子里的时候,心里都觉得特别平静。可我醒来时都知道,我再也回不去了。

然而最近常常被这种对过去的怀念所困扰。因为过去生活的地方都不能回去了,便开始对自己走来的路产生了不真实感。就像一个在水中游累了,又不能停下来的人,很想抓住点什么。可偏偏,什么东西都从指尖划过。

于是,想通过写点什么的方式,抓住些回忆。于是,也就有了这篇《过去的那些年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