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《一斗雪》

两年前的那个冬天,西雅图下了不小的雪。各色车辆,都在520高速上,小心地行驶着。我和老婆坐在车里,谈论着和下雪有关的各种有意思的事情。比如西雅图市中心的公交车,在市里那些高低起伏的路面上溜冰之类。忽然眼前开来了一辆皮卡(英文叫作pickup),后面的车斗里,整整齐齐地是新下的雪。很白很安静。我则和老婆说笑道,这雪要是化了,不就成一游泳池了么。老婆则笑我傻。

也许那时的生活真的是放松且自在,不知为什么,便跟老婆说,如果我以后要取个笔名,就叫“一斗雪”。老婆没说什么,只是应道,“好吧”。

终于静下心,想写些什么了。于是,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了。

《过去那些年》前言

我一向比同龄人更怀念过去。

对于我来讲,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点勇气的。因为这与我的“常人无异”的理论是相悖的。然而,我还得坚持这样说。小学,初中,高中到大学,我随着父母搬过很多次家。然而,这些曾经的“家”,却没有一个可以再回去看看的了。特别是小学时住的西铁匠胡同,一个生活了十二、三年的地方。初中前的所有时光,都是在那里度过的。然而初中到高中的某一天,那里被拆了。是的,我不知道是哪一天。因为中学时代的人,是不会给自己什么时间去回忆的。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,在旧址上新建的现代化办公楼,也都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了。此后,我便常常在梦中回到那个地方,而一切细节都丝毫不差。每次梦到自己呆在老屋子里的时候,心里都觉得特别平静。可我醒来时都知道,我再也回不去了。

然而最近常常被这种对过去的怀念所困扰。因为过去生活的地方都不能回去了,便开始对自己走来的路产生了不真实感。就像一个在水中游累了,又不能停下来的人,很想抓住点什么。可偏偏,什么东西都从指尖划过。

于是,想通过写点什么的方式,抓住些回忆。于是,也就有了这篇《过去的那些年》。

五湖四海的相聚

你从哪里来
我的朋友
好像一只蝴蝶
飞进我的窗口
—— 乔羽《思念》

2000年9月4日,我第三次走进北京大学的校园。那是新生入学的日子,下着小雨。迎新的摊位占据了南门内主路的一侧,长长的,一眼没望到头儿。老爸和四舅陪着我找到了地质系的位置。老师很热情,我更热情。那个年纪的学生,总是不自觉地努力给老师留下好的印象。聊了好一会儿之后,那位老师向我们介绍了一位刚考上本系的博士生。在我看来,那就是前辈了——刚刚入学的时候,“师兄”还叫不出口——老师在我们面前好好地夸了前辈一番,夸得他反倒成了一圈人中最紧张的一位。看到他,我觉得是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。说过了话,前辈主动帮我们拿东西。在他的带领下,我们绕过了三角地,直奔博实商店。虽然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了,可这个博实商店,却散发着改革开放初期的勃勃生机:商店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,而人们纷纷“抢购”的,却是热水瓶,脸盆等生活必须品。我们也买了几样东西,然后就离开了。又拐了几个弯,便来到了43楼门前。43楼,后来许多许多记得起来的,记不起来的事,都发生在这里。四年以后,当我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,已经得知我们是住在这楼里的最后一批学生。和当年的西铁匠胡同一样,离开了,就再没有办法回去了。

43楼一共5层,我被分配到的房间是526。走进这个后来被我称为离学校教室最远的宿舍时,小四川正在床上整理被子。我们打了招呼,得知他家是阆中的。这个地名也许从别的地方听说过,但绝对没有概念是哪里。小四川选择了靠窗户的一侧上铺。他对面的,是小广西。他说他是花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这里。说着话,老鹰走了进屋。老鹰是湖北人,除了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,并没有多说别的。小广西下铺,是我们的室长勺勺,山西人。似乎他们都是自己来到学校的,至少没有见到有人送到宿舍里。相比之下,我一个离家最近的,还要长辈帮着把东西拿上了楼。想到这里,一丝不好意思在心头一闪而过。

吃过晚饭,一个人回到宿舍,随便看看书,说说话。晚上快9点的时候,我坐在写字台前写日记。突然门开了,宿舍最后一位室友终于到了。老大是在父母陪同下进到宿舍的。没有别的选择,他只能住在我上铺了。于是,526宿舍第一次聚齐了。

聚散

9月5日,北大的第一个早上,宿舍的六个人一起去学一吃了早点。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,白天也没有特别的事。下午去了学校的浴室。那时,正值大二的师兄刚从军训归来,一群人边洗澡,边高唱部队里的歌。一首接着一首,声音震天又嘈杂。我说不出什么,只是被这样的朝气包围着。青年人应该是这样,我这样想。周围的歌声是这样的震撼,使人难以接近。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里,这里不属于我。但它并不拒绝我,这也是强烈感觉到的。然而,我终无法加入,因为我缺少必要的东西。

当晚,和两个广西兄弟去未名湖边散步。时过境迁,当时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,大约充满了新奇和陌生。记不清,是因为这种对话,只发生在一段友谊的最初。这也让我想起了初中的一位好友,那也是一段从这样的漫步中开始的友谊。后来发生的事,不经意间肯定了这个类比。

9月6日,又一个晴朗的早晨。然而,六个室友并没有一起出现在学一食堂。后来,我很快便意识到,在北大的第一个早上,是我们六个人一起在食堂吃早餐的唯一的一次。分离并不是发生在此后的第四个年头,而是相见的第二天。然而,就是这样的分离,才造就了此后四年的点点滴滴。年轻时的我很愚钝,很久才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
吃过早饭,我又去未名湖走了一圈。下午的开学典礼时间不长,只有我的日记里写着“印象不错”。晚上则是英语分级考试。

9月10日,第一个周日。从家里回到学校,对宿舍的陌生感少了许多。也许是习惯了。下周是正式上课。我一如既往地鼓励自己,一如既往地憧憬未来——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预先想到的。

大学的生活,就这样渐渐拉开了序幕。

红金鱼

9月14日,第一节普通化学课。这是一个特别的老师,说他特别,是因为他讲课是特别的认真。而第一个期末,他还走访了每一间宿舍,给大家答疑。这事肯定是空前绝后的。然而,这并不是印象最深刻的。

印象最深刻的事,发生在第一次课。那时,老师的讲台前,放着不起眼的暖瓶。他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一个饭盒大小的容器,看到容器里面向外不停地冒着白气,他告诉我们,那是液氮,沸腾的液氮。液氮的沸点是摄氏零下196度。一群刚离开中学的学生,面对这样的温度,只能是惊讶,而没有真的认知。为了向我们展示这是怎样的温度,老师把一段细橡胶管扔到了里面。稍停顿一下,用镊子夹出。又等了一下,就把橡胶管拿起,用力向桌面扔下去。

啪!

哇!

几秒钟的时间,柔软的橡胶管,被液氮冷却后变得十分坚硬。在小声的嘈杂中,老师又夹起了放在讲台上小鱼缸里的一条红色金鱼。在所有人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之前,他把金鱼扔到了液氮里面。然后,如前一般,捡出,扔向桌面。

啪!

而这回,不再是纯粹的“哇”。有惊讶,有惊吓,有狂笑,有感叹。一阵短暂的骚动。

很自然,这件事成了当天的热门话题。甚至,在最初的几个月,也是旧友相见时必然的谈资。然而,我无法忘记当时的惊讶和无语。它使我想到生命,想到求生的欲望。而不能理解的,是为什么会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的逝去,有如此强烈的感触。“然而金鱼终是死了”。我在当天的日记中,忠实地记下了这种不解。这件事,大约困扰了我12年。

大家在课堂上问老师,如果把鱼放回水里,它还会活过来么。老师说不会,因为突然的膨胀,破坏了细胞膜。听到这话,我似乎又明白了点什么。

这大约就是普通化学课从始至终,带给我的最多的思考。至于化学知识,我就像老师认真的讲课一样,认真的还了回去。

变化的开始

彼时的少年
看人看事不免偏执
偏执却清澈
做人做事不免乖张
乖张却真诚
—— 一斗雪

大学的第一个学期,怎么想,都不过是高中生活的被动延续。按时上课,认真写作业,基本不出校活动。大约算是黎明前的黑暗吧。一切都在第二个学期发生了变化。

2001年2月14日,我参加了一次不算成功的约会。让对方等了我两个多小时。不知这应该算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。无可质疑的却是,它必然地带来了后来的很多改变。

2月15日,在宿舍。老大问:“明天都有什么课啊?”我告诉他下午都有哪些课。“那上午呢?”“上午没课啊”“哦?!”

我看了他一眼,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,对我和小广西说:“明天上午去装机,好不好?”“好啊。”听到回答,老大翻身下床,径自去取款机取钱去了。

不一会儿,老大回来了。我们便问:“钱取好了?”“哎,只取了3000。本来打算取5000的。它说一天最多取3000。不过没关系了,明天早上再去取就可以了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我们三人去了海龙大厦。我无非是个旁观者,加之对硬件几乎没有了解,整个过程显得枯燥又漫长。小广西也是看客,他的电脑是由家里寄过来的。现在还差显示器没寄到。所以,只有老大是乐在其中。

把电脑搬回宿舍,我们就去定了电脑桌。他们两个自然是放电脑用,我则是当个书桌来用。可等桌子送来,我的那一个有点问题。要求换一个,那人却说今天都卖完了,得等明天。本来看着别人装机就羡慕,自己也就是定了个书桌,却还要多等一天。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,晚上的选修课也没去上。

小广西则向隔壁借了显示器,也开始玩儿了起来。我和小四川看着都觉得挺兴奋,甚至一起商量装机的事情。别的都忘记了,只记得小四川说:“我也不怎么懂,不需要特别好的。”

过了一会儿,我转身下楼打热水去了。走着走着,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下去,开始觉得买电脑还是一件需要认真考虑的事。

等打水回来,兴奋也就全都没有了。开始有些无聊。无聊,通常意味着有时间,于是,开始给同学和网友回信。即使这样,11点刚过,也就睡下了。

装机之后的日子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。反而是感情上的纠结,却使我多少改变了一些作息习惯。比如早上6点45左右叫小四川和小广西起床,然后7点的时候再叫第二次。那是一段心里总装着事的阶段。有时回宿舍主动打热水,有时打扫一些宿舍卫生,甚至偶尔会去晨练。

2月的最后一天,宿舍的网线接好了。从此,宿舍可以上网了。这绝对是改变我们大学生活的一件大事。可是对当时的我,完全没有任何影响。就这样,强装欢笑地度过了一些时日。这段时间里,勺勺和小广西常陪我去体育馆练习游泳。我从一个完全不会游泳的旱鸭子,渐渐地达到了及格的标准:200米。

然而,有些事情,终究还是要来的。

我不想看到你那样

“我不想看到你那样!”

老大从上铺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这样说。他的声音也许不大,但在我听来,却像是喊出来的。

一切还得从5月25日收到的一封信说起。那封信不算短,对方小心翼翼地告诉我,她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。那是一个星期五,下午放学后,还要赶到一个学生家里去做家教。面对一个初一的小男孩,你必须高高兴兴地听他问问题,然后再细心讲解。我清晰地记得,那一个小时,是一个自己默默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那里讲话。

没过几天,小四川约的联谊寝室要来了。宿舍里也为此忙活开了。宿舍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干净。大约是在等待对方到来的过程中,我又想起了心事。双肘放在腿上,头低下,双手交叉,放在脑后。就以这样一个无奈之极的姿势,坐在椅子上。大约是因为和心情相应的缘故吧。

“我不想看到你那样!”

这时,老大这样对我说。

也许时间或地点,我都有记混的可能。但是,这句话本身,却没有错记的道理。那是这段感情低潮中,听到的最感觉安慰的一句话。

联谊寝室的故事,大约还有不少记忆,但都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。还不如说说有一天去小南门外吃饭的事。应该是小四川,小广西,老大和我,一共四个人。那天喝了不少啤酒。虽说不是很多,却禁不住自己求醉。那天回去的时候,小南门已经关了。我们只好绕路去西门。在去西门的路上,酒劲上来了。腿脚不稳,只好一棵树一棵树抱着往前走。小广西跟着我,老大和小四川在后面。到了西门,正门已经关了。醉酒之下,没看到侧门,经直奔正门而去。一边砸门,一边喊“开门”。

我的生活一向不算精彩,这样的闹剧,也差不多是高潮了吧。日子仍然一天一天灰暗地过下去。如果说,该来的总是要来的,那么,该过去的,也总会过去。

军训

大学的军训,一点都不好玩

2001年8月中开始,为期半个月。几辆长套公交车,把我们拉到一个叫大兴军训基地的地方。地质系的学生少,所以男生跟着法学院的男生一起,由法学院的老师一起带队。这个胖乎乎,乐呵呵的老师,叫张建武。我们系的男生跟他也没打过什么交道,但2年后,得知这个胖乎乎的带队老师,在去吉林招生的路上遭遇车祸,心里还很是沉重了一阵。那个悼念他的网站,上面循环放着一些张老师生前喜欢的歌。印象深刻的,是罗大佑的恋曲系列。当时,也是听了很多遍。以至于今日,再听到这个系列,都会有不少对人生无常的感慨,自然从心底冒出来。应该就是那时刻录在心里的吧。

军训的宿舍是平房。不知道什么原因,我被分配到了靠着门的上铺。而上铺的护栏还是几乎等于没有。下铺住的是勺勺。一大屋子,都是本班男生。地质班的在隔壁,也是一大屋子。洗漱的地方,要从房间走出去,然后左转。在两排房子的中间,有一排水槽。茅厕在更远的一些地方。之所以称为茅厕,是因为卫生条件依然和当年住胡同时差不多了。

吃饭是一件有意思的事。每个班每天轮流有两个人,叫小值日。他们负责在吃饭前给每个人打饭,吃饭后,给每个人洗饭盒。我还是可以吃惯大锅饭的。但食堂在8月份实在是燥热难耐,所以总是早早吃完。不过,半个月对于军训来说,有点长。后来耐心也少了,也开始无视一些纪律。每日午饭之后,必去小卖部买冰可乐。那时,也算是一天中对自己的一份安慰。

军训中,因为和其他寝室的男生住在一个屋檐下,有幸了解到一个特别的人。似乎我的生活的不同阶段,都有着这样一两个人。他们和你的生活交集很少,但由于集体生活的需要,他们又必然时常出现在你的视野中。但他们的行为举止,都被你和你周围的大多数人认为与众不同。我称这样的人,叫做视野边缘上的人。就是这样一些有时看上去,貌似不太正常的人,却经常引发我的思考。

这位军训时被注意到的视野边缘上的人物,是527宿舍的刘姓兄台。他在列队的时候,总是不能和他人保持同样的节奏。甚至会在情急之下,走路走成一顺边。于是,在列队评比的时候,他只好被请出去观摩。在别人眼中,这可能甚至还算是一种特权。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大太阳下没完没了的列队出操。可我的印象中,却清晰地记得。当教官把他从队伍里叫出来,告诉他不用参加训练的时候,他的一个眼神特别令人印象深刻。我不知道那种眼神应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。那里面似乎包含着一丝无奈,一丝恳求,一丝害羞,甚至还有一丝愤怒。这位刘兄台平日行事,也常是令人捧腹。那日法学院的老师来探望法学院的同学,给他们带来了一筐筐的苹果。在我们略有一番羡慕之后,传来了刘兄台请大家去吃苹果的笑话。

晚上熄灯之后,一番夜谈是难免的。而刘兄台与其同寝室的王兄台的对话,其实就是抬杠,常引人发笑。而刘兄台突然间的一句“我的心好痛”,则成了这军训夜谈会的经典。甚至成为日后刘兄台的一个代号,一个标志。而对于视野边缘的人来说,这差不多就是人们全部的关注,毕竟,视野边缘总不是焦点所在。

我和他人一样,常拿刘兄台的事当笑话讲。却也得承认,我在内心里总是会问自己,你觉得你真的了解他么?我觉得我是不了解的。所以今日,当自己生活和工作中做一些傻事,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的时候,我就有刘兄台附体的感觉。我想,那时的我,一定也是透露出过那种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。也许那时,我才多少了解一点刘兄台的感受。可是那时,他已经远离我的视野,很久了。

大学的军训一共20天左右。我们大约是在数日子数到第5天时,开始倒数的。这应该是大家共同的心声吧。在军训中最后的日子里,发生了一件很破坏心情的事情。我的日记本被人翻看了,并有人在上面留下来一些字。那些字自然不是什么好话,我当场就撕下来扔掉了。虽然当时就猜出是谁在搞鬼,但没有证据,也就算了。只是心里非常气氛,进而非常沮丧。

好吧,就让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时吧。

又是几辆长套公交车。在回京的高速路上,小广西竟然还有精神和对门寝室一哥们争论车开得到底有没有80迈。我无心这些,总想早早赶回宿舍,回到那熟悉的生活中。

到了学校,马上去澡堂洗澡。竟又是一片军歌声。一年前,我就是听着这歌声开始了大学生活。今天再次听到,像是完成了一次轮回。

在那个心情碎了一地的时期,看了一部很自虐的电视剧,《将爱情进行到底》。里面主人公相见的场景很有意思,一个在公交车里面,一个在公交车外奔跑。似乎那个年纪的男生,不管什么原因,都有一些锻炼的冲动。我就是其中之一。

2002年3月5日,早上7点45分起床。洗漱完毕后,溜达着去了二体。在二体的西南角,有一个挺适合晨练的不大的地方。我在那里做了120个单杠和120个蹲起。锻炼之后,去学一吃早饭。一个猪肉大葱的包子,一个豆包,还有一袋可可奶。晚上,则和老鹰,小广西去校园里跑步。

3月6日中午去农园吃午饭,然后去图书馆借C语言的参考书。晚上吃完饭,写了一份C语言学习计划。是的,我要给本班的同学讲C语言。从某种程度上看,这可以算是一种领跑。直至今日,我还在这个方向上继续着,不过更有时间去看四周的风景。只是不再有人跟在后面而已。

3月7日,中午还在准备讲义和作业。下午的课竟然有十个左右的同学来参加。讲完了课才得知,隔壁的教室里,本院的博士生刘兄在讲《计算概论》。

晚上,高中同学MXN过来交代一些差事。我送他出东门。路上,他告诉我,数学家已经证明,从面积为1的正方形的一端出发,存在一条曲线可以覆盖正方形的面积并最后回到出发点。也就是说一条曲线的面积为1。他还说,100个人中,两个人同日生的概率基本是1。这样的对话,似乎可以瞬间把人带到高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。

在东门的地学楼里,碰到了老戚,让他请客吃煎饼。半路上看到JY在跑步,可老戚说不是。

3月8日,上过两节课后去了二体。120个杠铃和60个俯卧撑,很累。

3月18日,差不多10点半的时候,叫上了勺勺,老鹰和小广西去跑步。老鹰和小广西两个人赛跑,我们跟着也挺累。跑到图书馆,开始走。我们走到一体去跑圈。我的打算是8圈,他们在我跑到第3圈的时候就都走了。一体灯光很少,一片昏暗。我的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。跑到第6圈半的时候,突发奇想。觉得这8圈的每一圈就是我人生中的10年。于是,认真地跑剩下的距离,并幻想着六、七十岁是个什么样子。

跑完步,脚下一种轻飘飘的感觉。把运动服披在外面,一路走回宿舍。一个人跑步的时候,心里还感觉有些孤独。但当一个人悠闲地,喘着粗气走在校园里,却不知从哪里产生出一丝惬意。那是周围安静的校园产生的一种安慰吧。这是我在北大生活的四年中,对北大产生的最强烈的认同感的一刻。

回到宿舍,不知何故,勺勺很好心地给我买了一袋锅巴。心中满是感动。

3月21日,又是给同学讲C语言的日子。班长拿到了钥匙,不过老师担心用电问题,要我们去问宋老师。我们很快讲完了课,然后我和班长去找宋老师说明。宋老师说系里支持。我们带着这个消息去告诉负责钥匙的李老师。他只是点了点头。这时,办公室里有个中年妇女,声音不大不小地说:“支持?浪费国家财产,支持什么?!”

4月24日,熄灯前正在关机的时候,GT叫我去跑步,我答应了。我们先一路小跑到一体,然后开始了8圈之旅。计时是从11岁那年开始的。20岁时,说这一圈要好好跑。25岁的时候,说要结婚了。27岁的时候,说有儿子了。30岁事业生活都不错,是而立之年。35岁开始脱发。40岁婚姻出现了危机。45岁时一切顺利,发现老婆还是原配的好。50岁儿子带回了第一个女朋友。55岁有人叫爷爷了。到了60岁,带着老伴出去旅游,走走比较大的城市,去趟铁岭,度度蜜月。这时,开始抱怨儿子好久不回来了。65岁的时候,儿子回来庆生日。好像还有老刘家什么事儿。人生七十古来稀,卧床不起。儿子来看望,老伴儿夸自家儿子,说老刘家儿子不好。最后五岁,没有故事,冲刺了。

后来,不出众人所料,跑步是没有坚持多久的。但是,日子一天一天过,时不时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跑圈的人。今天,已经是快脱发的年纪,却还没养活儿子。生活在继续,跑步也在继续,就如同梦想还在继续一样。

维修生活

2002年3月9日,是一个周六。那天,我还有辅修的课要上。吃过午饭,去教材科买了三本辅修用的教材。然后跑去四教上自习。看了看手表,12点10分。于是在座位上睡了一会儿。等醒过来的时候,再去看表,还是12点10分。知道手表没电了,于是去楼管处看时间,已经1点多了。

下午回到宿舍,老大的机器坏了。跟他换零件,无效。

第二天早上,上过软件工程的课,回宿舍。然后和老大一起去买主板,又买了50张盘。我自己买了一条视频转换线。回宿舍试了一下,不是很理想。

周一,老大起的很早。从外面回到宿舍时,发现机器又死机了。下午上过课,回宿舍后,继续试机。之后,不知是怎么搞定的。反正一段时间内没再听到他抱怨机器出问题。

3月20日,天阴得很厉害。从地面可以看出,夜里下过雨。应该不大也不小,地面还湿乎乎的,但走路却不湿鞋。天是灰蒙蒙的,没有风。也许别人会不喜欢,可颇合我的心情,一种又凉又静的感觉。在教室里坐了10多分钟,外面的天已经变成桔红色了。沙尘暴来了。

晚上跑完了步,到买煎饼的地方买了煎饼后回宿舍。一边吃煎饼,一边听勺勺和小广西争论。争论毕竟是争论,并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享受。吃过东西去楼下冲凉,那种凉爽和舒适,倒是十分受用。回到宿舍,拿了本小说到走廊里看。看到最后,隔壁寝室的国庆回来了,蹲在了我旁边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有事回来晚了,被锁在屋外了。

3月22日下午,在女生宿舍修机器,一直到快六点。修机器大约是一件高科技的差事,两个宿舍的女生都要请客。最后地质班宿舍决定改天。于是,LM和W同学请我去了药膳。吃过饭,7点10分,各自回了宿舍。

当天睡的很晚,过了12点,小四川过来跟我说:“你还记得么?我们是去年的今天买的机器。”小四川心思很细,总是记得生活的很多细节。不像我,生活粗狂得很,事情要靠日记本才能记下来。我说:“是么?我不记得了。”他很兴奋地说:“我记得。而且我还记得,那天是个周五。上午有李伟固的高数,我们逃了课去买的。”

很多事情,在自己看来可能是个平常无奇的普通事。可在另一个人心里,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,却是完全另一个记忆。就是由于这种错位,即使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四年,也终未必能明了他心境之一二。大学就是这样懵懂地过去的。有时想起来幼稚,却幼稚得令人怀念。

周日下午在系机房,没什么要紧的事,就选择小睡一会儿。JY把我叫醒,说她师妹选课有问题,要我帮忙看一下。我过去看了一下,就选择了注销。让她重新登陆,问题解决了。

3月25日星期一,在学一吃过早点之后,去博实给手表换电池。那人很负责,先问了我以前换过没有。我回答没有。然后问我事换个好一点的还是一般的。我犹豫了一下,说好一点的。他把表盖打开,说:“你这表用的电池是超薄的。价格呢有18,25和38的。你要哪种?”我又犹豫了一下,说25的。我之前竟然天真的认为只要几块钱。他很熟练地换好了电池,我问他,这电池能用多久?他说一年多吧。说着,用铅笔在表的背面写东西。又说一年内没了电,免费换电池。

后来,我早把这承诺忘记了。生活有时候就像手表和电脑一样,过一段时间,就需要维护一下。我们其实并不太在意维修时的承诺,因为对于需要维修的人来讲,更重要的是让生活马上回到正常的轨道上。那时的我,还处在感情的维修期,没有办法回到正常的轨道上。庆幸的是,那样的自己,却更愿意帮助别人。维修别人的生活,说不好也是在维修自己的生活。

还是那个周一,下午下了课回到宿舍。老大的机器又坏了。

凝固的时光

2002年4月5日是一个周五,是一个雨天,还是清明节。和很多周末一样,很晚都没睡。过了午夜1点,和小广西出门吃东西。先是去了川菜馆,可惜已经关门了。于是,我们去了西门外那条最热闹的街道,选了那个地质地化两班聚餐的饭馆。点了一份黄焖栗子鸡,一份牛肉炖白菜。吃饭的过程中,有警车出没,有人围观。差不多3点,我们回到了宿舍。我则继续打星际到4点方才睡下。

4月6日,天阴的很厉害。醒来的时候,已经10点多了。我去买了两盘摄像带,然后和大家一起,去了百花山。一路上不时地用摄像机拍摄,很多细节就这样记录了下来,也就不用我在此处啰嗦了。

到了百花山,不知道向上爬了多久才到了地方住了下来。吃饭是一件很狼狈的事情,也就是那种上一盘菜,吃一盘菜的情形。以至于,我,小广西,老大,国庆,老余和班长,留下来吃了第二回。

吃过饭,到女生的房间聊天。其间,国庆讲了东哥的一些八卦。这一幕被摄像机真实地记录了下来。多年以后,才感受到这段录像的珍贵。

第二天早上起床,上山。那是一个晴天,不过风很大。上到一半的时候,和小罗,WQJ开始往回走。回到住所,另外一波先下来的人竟然还没有回来。于是,一个人拍一些安静的画面。过了一会儿,那些同学也回来了。我们突发奇想,拍各种搞怪的《大话西游》。外加个人采访,笑声不绝。

拍完了这些,开始往回走。不记得什么原因,心中有些不悦。路上,WB摘了一束桃枝给我。我就一路拿着这桃枝。在回城的车里,大多数人都睡着了。我先醒了,看着手里的桃枝,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。回答宿舍,把录像放到了网上。去学一吃饭,去澡堂洗澡。

第二天,周一。晴天却大风,很凉。下午下课后,答应了W同学去给她修电脑。WZH在楼下接我。是传说中的好楼长值班,所以没填表就上楼了。W同学的电脑没有声卡驱动。于是我就用鼠标去点“设备管理器”。结果直接就重启了。重启后,系统说一个叫NTFS.SYS的文件坏了。结果声卡驱动没装成,电脑彻底不能用了。

周二中午,给WZH传照片。她很高兴,说要请我吃冰激凌。我没当真。下午上课,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。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来了。突然,一个大冰激凌就放到我面前了。她倒是说到做到。不过这倒使我想到若干年前,某人把一个大果冻放到我手中的情景。表面上平静的我,心里却感慨了好一阵。

下了课回宿舍,向柴大官人要了XP的盘,准备去给W同学修电脑。打过几次电话,但都没有人接,只得作罢。

4月12日,又是周五。GT向我借了摄像机,他想录点东西给他妈妈寄去当生日礼物。我自然不会吝啬。下午他录完后把摄像机还给了我,我就拿着摄像机去看十佳歌手的比赛。我们系的小唐第一个出场,也许有些吃亏吧。

周六,去给W同学修那台被我彻底弄坏的机器。简单地拷贝了一个NTFS.SYS就好了。修好之后,我给W同学看了一幅可怕的画,结果W同学吓得都变了声了。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后来回到宿舍,把十佳歌手的录像放到FTP上,很多人下载。一晚上就是在聊天。因为是周六,很多人在线。等把网聊的兄弟姐妹都聊走了,开始给GT做VCD。竟是一直忙到早上5点半。此后的几天,一直折腾这件事,直到周二晚饭后才把盘给了GT。等我晚上下课后,GT告诉我,刻的VCD可以看。

周三晚上,到秦老师办公室工作。就我一个人。后来遇到了W,她说她看了GT的录像很感动,竟是哭了好几回。于是我们约好,第二天中午给她也拍一套。

这就是摄像机的故事。毕竟我的摄像机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,所以终究是要还回去的。就是这个把月的时间,它却帮我记录了大学的若干瞬间。毕业后,有一次在北大南门外偶遇国庆,互相打了招呼,问了近况。谁知却是最后一面。倒是百花山的录像,留下了国庆兄弟的音容笑貌,是谓之凝固的记忆。

风云又起

2002年4月15日,早上7点20醒了,很困,没有起来。迷迷糊糊睡到11点多。老大从外面回来,跟我说:“再不去吃饭就没有饭吃了。”我嘟囔了一句:“那就不吃了。”老大回了一句:“不吃就不吃,没有人关心你。”说完就爬上上铺去了。

25日,在网上遇到了初中的同学TM。她说了放假回北京的事,还说了买票的时候丢了钱包。我则跟她说,一个人在南方要小心。TM刚下线,另一个初中好友HP就上线了。我跟他说了TM回北京的事,邀他一起去火车站接她。HP说他不想去。他说对TM,理智上已经想通了,但感情上还没转过来。

晚上熄灯后下楼冲凉。回来的路上,小广西,老大和GT正下楼去冲凉。他们和我打了招呼,我却没有应。但听到他们说:“这哥们又郁闷了。”

29日和JY约好,30日去体育馆打羽毛球。当天凌晨2点钟才睡下,但早上6点就被一群人吵醒。是老鹰,小广西,勺勺和ZWT要去司马台长城露营。索性起来上BBS。10点多,去羽毛球馆预约了场地。11点打电话叫JY去打球,竟然还没起。

在体育馆打了半小时的球,然后各自回宿舍换衣服去吃饭。突然JY打过电话来说不要穿红色的衣服。我问为什么,她说她穿了一身绿。后来,打车去了人大东门外的自助匹萨。她挑了许多东西,我则是一杯一杯地喝可乐。

下午5点,出发去北京站接TM。HP最终还是决定去了。等我到时,TM和她妈妈已经出来了。我们聊了几句,她们就坐地铁回去了。

回到宿舍继续上网,遇到W。她跟我开了个玩笑。“没人关心”又“郁闷”的我,此时对任何的玩笑都没有接受能力,竟然就发飙了。反而把W吓着了,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。最后和她约好,明天一起去喝酒。

第二天下午4点多,HP如约而至。我们一起去了肯德基小坐。然后顺着北大西门外的路,溜达到西门外的公园。那里很热闹,有放风筝的,还有滑旱冰的。我们找了个大石头,坐下来继续聊天。

晚上8点半,到西门找到W同学,一起去佟府吃饭。那天喝了二两二锅头,一扎啤酒。W同学也喝了一些。吃完饭,我们去未名湖边坐了坐,然后就送W回宿舍了。

HP上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7点。9点半的时候,TM来到北大参观。我们在学校转了一大圈,然后去农园吃饭。由于饭卡没有了钱,我独自一人去存钱。等会来的时候,HP很不高兴的样子。一起吃过晚饭后,又去西门外的公园。这次发现了一种流浪狗。送走了TM,我和HP回到肯德基聊天。他说在我离开的那几分钟,TM说了很重的话。

送走了HP,回到宿舍,把W同学的录像转成VCD格式。完成后,回家过周末。

5月6日,周一。7点半就起了床。去快餐店看书。中午10点左右,上qq,认识了G。一起聊天,一起去未名灌水。5月8日,着了凉,头疼的厉害。有人劝我明天的游泳课不要去了,我觉得有道理。第二天,勺勺从游泳课回来,说幸亏我没去,洗的是冷水澡。又说,点名的时候,他帮我告诉老师,我生病了。据说老师反问,是他病了,还是她女朋友病了。Faint。下午,小学的同学来北大,我带她去西门外看流浪狗,可是已经被人领走了。晚上,小广西一直在打电话,她女朋友重感冒。

13日,又一个周一。晚上吃完饭回宿舍,跟老鹰说了创业计划书的事。老鹰说,他晚上要和Calculus一起上自习。14日从秦老师处领了劳务费,回宿舍请老鹰吃饭,但前提是要叫上Calculus。等老鹰联系上的时候,人家已经在农园吃过了。我此后一直在上网。等到6点多,G也上网了。她传给了我一个网址,是她同学的实时广播节目。G给我点了一首歌,周杰伦的《简单地爱》。她说那是我的梦。我也给她点了一首,许茹芸的《美梦成真》。

21日,上BBS遇到了Calculus,聊了一会儿。等老鹰回来后,如实汇报了网聊的实事。晚上11点半,老鹰回来了。告诉我们,他和Calculus的好消息。晚上1点多,等大家都回来后,一起去西门吃饭庆祝。快3点才回来。

22日晚上,和G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。然后,和老大,勺勺,小广西去踢球打球。走到学五食堂门口,看到老鹰和Calculus手牵手走过来。我们几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,连抢球带追球地跑了过去。20分钟后,老鹰也赶来踢球。他一个劲地把球踢向旁边的女生。我什么也没说,就是跟他换了个位置。

第二天,小四川在系版发了一篇名为《老鹰结婚了》的帖子。我们到处找人来回。中午吃饭时,已经上了十大。

过去的过去

2002年5月24日星期五,上午岩矿实习。内容是红柱石角岩和透闪石大理岩。我去晚了,所以没有偏振显微镜用了。只好用老师做演示用的那一台。由于错过了老师的讲解,实验报告很难写。我自己写了透闪石大理岩的部分,红柱石角岩的很多内容都是从JY那里“借鉴”来的。JY说她这个周末回家,下午3点的火车。

下课后回宿舍换了衣服,然后就直接坐车去和平门。一个多小时后,我出现在了师大附中的门口。门卫把我拦住,问我找谁。我自然是报上了高中班主任Dede的大名。门卫打过电话去,说了几句就放我进去了。HP已经到了一会儿了。Dede很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了一下过去两年学校的变化。特别是教室都装上了投影仪,老师上课已经开始使用PowerPoint了。Dede还夸现在的学生很聪明能干。聊了一会儿,我们去看当年的语文老师虹哥。虹哥也用上了笔记本,还神秘地说自己申请了一个电子邮件,名字叫“wojiger”。她问我们是什么意思。我猜是“我及格儿”。虹哥夸我没才气,答案是“我自个儿”。虹哥一会儿有个会,也就没多聊。但就是随便聊几句的时间,她还是感慨现在的学生很功利。

后来,我们去了图书馆。HP在高中的时候是图书委员,所以和图书馆的老师很熟。聊了好一阵。图书馆买了很多discovery,national geography的光盘。条件越来越好了。离开了图书馆,正好遇上警长和LYB。我,HP,警长一起去看望初中班主任卓老师。卓老师正在监考。但看到我们来了,也出来和我们说上几句。我们聊到出国,聊到初中班上的尽人皆知却无人道破的那些青涩恋情。感叹了时光飞逝,感慨了岁月弄人。

辞别了监考高三统练的卓老师,我们又去看望了数学特级教师乔老师。乔老师看上去,已经明显上了年纪。和我们还在学校时,变化很多。不变的,依旧是他脸上的笑容。只是无论如何,从初中见他第一面起就有的莫名的距离感,依然顽固的存在。

离开了附中,我和HP一起出去吃饭。路上,HP开始告诉我他最近的很多不顺利。我们在48路车上聊了一路。下车后,去肯德基吃晚饭。我们旁边,有几个小孩子。在肯德基服务员的陪同下,玩得很开心。当他们在桌子上把纸杯高高摞起来的时候,引来周围很多路人围观。大约和那时的我们一样,注视着这简单的快乐。而那样简单的快乐,在离开高中之后,就不再感受到了。过去的,就是过去了。今天一整天不过是这变化的一个缩影。

5天后的地史课,我和JY坐同桌。她要看一篇我的日记。于是我就给她看了24日的这一篇。于是,破天荒地,我的日记竟有了批语:

5.29日,我(JY)看了这篇日记……这篇日记真实地反映了田的一日。怪不得他这么开朗,比我的生活丰富多了。

“开朗”不过是人们给我的若干标签之一。当然,很多标签是互相矛盾的。其实,我们也是用各种标签来认识身边的每一个人的。有时,这却是我们了解认识他人的唯一办法。这些标签,有时很能说明我们的特点,有时却什么也不能说明。

大学四年中的一年,就这样过去了。

一个人的二人世界

2002年5月25日,早上从HP家出来。HP送了一包饼干和三本一册的《魔戒》给我。下午做家教的家人呼了我。我骑车赶到交流中心,人家已经开车到了交流中心等我。由于去做了家教,没有时间去参加swordmoon的生日会,只好在站上发了个消息,祝他生日快乐。

27日晚上10点多,老鹰带着Calculus到宿舍,然后大家出去吃饭。还是西门外的那一家。刚刚坐下,我就出门给G打电话。打了好一阵,很开心。回去继续吃饭唱歌。等我们结账出来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。往外走的时候,见到语文老师一个人在大厅里吃东西。出了门,老鹰俩人单独走了。

28日早上5点开始,起来好几次。终于等到6点半,给G打过电话,叫她起床。G说已经起来了,都快走了。我则回去睡到10点多才起。中午又给G打电话,提到一会儿睡午觉。G说:“你还睡呀”。一天无事。晚上的集合论的课也没去。到地学楼找秦老师,也不在。出来后拐到未名湖边,找了个地方坐坐。不一会儿,周围三三两两的,一对一对的从身边经过。不用别人,自己就很快觉得没意思了。回到宿舍上BBS。等到9点半,给G打电话。聊了好久。

29日,也就是JY在我日记本里留下批语的那天。那天写批语的时候,是在地学楼上地史课。那天的课最后是因为停电而早早下了课。我本来说请JY到学四吃饭,结果余额不足,只得AA。在楼上吃饭的时候,看到国庆和WQJ也一起来学四。互相打了个招呼。晚上8点多,在宿舍上网。接到JY电话,说刚看完一部韩剧,心里挺烦,想出去散散步。我赶到29楼,她正坐在花坛沿儿上看着29楼。见我到了,第一句话就是:“原来29楼也蛮漂亮的,只是以前没注意。”

聊天之后回宿舍的路上,看到老鹰和小广西去打球,便一道去了。我叫他们先打,自己找了个电话亭给G打电话。G说已经睡下了。

那天做了一个梦,梦到我和爸爸外出。遇到一个人,那人右手拍了我的右肩膀,我就腿软的走不动了。爸爸腿脚本来不好,但还是尽力去追那人。我把爸爸叫住,一起乘车回家。这时却发现上错了公交车,竟然离家越来越远。下了车,眼前是一片城市繁忙的夜景,没有家的影子。虽然没有回到家,但我的心里并不恐惧,因为我有亲人在身旁。

5月30日早上6点半打电话叫G起床。第一节课是游泳。开始的200米准备活动,我就一直跟在勺勺的后面。今天的内容是介绍自由泳。快下课的时候,很多人围着老师聊天。我自己又去游了一个200米,然后加入那群人,听老师侃大山。冲了澡,从体育馆往宿舍走。那天天气很好,太阳出来,照在身上暖暖的,非常舒服。

晚上11点,下楼找电话。由于刚熄灯,很多电话亭都被人占了。一直找到31楼南侧的电话亭并一直霸占到1点多。直到201电话卡用完,才罢休。31日晚上,如法炮制,又是打到1点多。G说以后的一个月要少打些电话,因为快考试了,两个人都要好好学习。

4日下午2点半,有中国和哥斯达黎加的比赛,专业课也为此推后了。下半场,中国队被灌进俩球。气冲冲地去楼下冲凉,然后去上构造。晚上的集合论,把文章交给老师,他同意周六的课上让我介绍一下群论在晶体结构研究中的应用。我很高兴。回到宿舍上网,遇到W,我问她怎么没去上专业课。她说我光顾着睡觉了,她就坐在勺勺旁边。

6月5日下午,我和小广西一起去了生物楼,帮G看研究生招生信息。晚上1点才熄灯。当我快睡着的时候,老鹰回来了。他今天把书包丢在图书馆了。就这样一说话,也就睡不着了。索性一起去吃东西。这次是去南门外吃羊肉串。我去买了三瓶水,小广西买了三十个串。我们边吃边喝。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,跟我们说做买卖的拿牛肉当羊肉卖。我们听到了,也还是继续吃完。往回走的路上,看到老大,国庆和WN从酒吧出来,国庆还抱着一瓶没喝完的酒。

6月7日,距上次打电话说要好好学习有一周的时间了。6月8日,我和妈妈坐车到公主坟,买了我平生第一只手机,索尼的J70c。就这样,满处找电话亭的时代结束了。当天下午下了课,赶到宿舍看球。G那时在图书馆。我告诉他中国队踢得还不错。她马上跑去操场上看。最终还是以0:4输掉了。可对手毕竟是巴西队。我们倒还对中国队的表现感觉满意。G说她挺高兴的,还说她高兴的时候很想找个人亲一下。

实习

2002年7月5日,早上6点15出发,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。一路颠簸到中国北方地质实习基地。出发前,老师就强调过,这个地方属于城乡结合部。我对这样的说法没有什么感觉,只是感觉老师在暗示什么。等我们的车停在实习基地的时候,我才明白,所谓城乡结合部,对于我这样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,就是一个不像城市也不像乡下的地方。环境看上去是乱了一些,脏了一些。感觉像是回到了80年代。倒是饭菜便宜。晚上,我拿着口琴,和对面宿舍的弹吉他的小唐凑在一起,在招待所的空地上试着合奏一曲。JY则试着唱唱歌。不知不觉,周围还聚了一些人。可是,实习的生活不可能总是这样惬意。

中国北方地质实习基地,又称秦皇岛市柳江煤矿招待所

中国北方地质实习基地,又称秦皇岛市柳江煤矿招待所

第二天早上5点就被老师叫了起来。第一站,黄土营。出发后,一共走了四个点儿。哪四个已经不记得了。照片里记录下的观察有:正长斑岩岩墙穿入豹皮状灰岩的烧烤边,绥中花岗岩片麻理,绥中花岗岩与龙山组角度不整合,长龙山组石英砂岩,张岩子村西玄武岩柱状节理。这些名词对于今天的我,除了回忆就没有再多的意义了。那天一直到下午1点多才又坐上车回去。回到基地后,洗澡睡觉。6点起来以后,去食堂吃饭。吃完饭,和JY和ZFC一起整理当天的笔记。一直整理到9点多,再一起去找老师,老师还指出了几片错误。

长龙山组石英砂岩,非小心坚强不得亲近

长龙山组石英砂岩,非小心坚强不得亲近

7月7日,七七事迹65周年纪念日,地质实习第二天。早上7点半就上了卡车,目的地是潮水峪。没想到刚上山肚子就不舒服。走走歇歇,后来才追赶上队伍,不过追上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。W见到我,跟我打了个招呼。我没有回应,因为还是不舒服。一路上,只是听,没有心情记录。

起起伏伏的波痕,起起伏伏的心情

起起伏伏的波痕,起起伏伏的心情

第二天,又是不到6点就起床了。一切都很顺利,11点多就收工了。回到住处,一群人拉着老师去吃饭。柳江的消费水平还是足够我们吃饱的。一桌子的菜,大家都酒足饭饱的时候,老鹰点的排骨才上。那排骨是用盆装的,大家看到都惊呆了。随便吃了一些就罢手了。回到住处,和WN聊天,3点半回屋睡觉。晚上6点多起来,没有去吃饭。出门买了一些香蕉和桃子。到女生宿舍借洗洁净,还回去的时候留下几个桃子表示感谢。晚上,一堆人喝酒玩儿真心话大冒险。结果被逼着讲并不令人开心的所谓往事。讲的人不开心,听的人也兴味索然。JY还好心帮我打圆场。晚上1点多才散去。

酒足饭饱之前

酒足饭饱之前

不知道是不是军训时留下的阴影,不喜欢一群人这样出行。总之,盼望实习早些结束的愿望很早就有了。失望的结果就是没有记下每一天的细节。基本上,实习,改变了既定的生活节奏,打消了不少记日记的热情。

离住处不算太远的地方,有一个叫做“新千年”的网吧,虽说不远,但第一次去也不算好找。里面不是很大,有八、九台机器的样子。网速还可以。给G发短信,让她上qq,托她给我买一种50元神州行的卡。现在想想,真是年轻时才干得出来的事。两个尚未见过面的人,竟然让给买50元的手机卡。对方竟然还做到了。50元对于那时的学生,也算一笔开支了。就这样,手机才能继续使用。

归心似箭

归心似箭

周三去看逆冲断层,后来又去看了两个背斜。今天的任务算是轻松的。下午回去整理笔记。晚上东哥请客吃饭。吃饭时,大家一如既往的戏弄东哥。我又因打赌,喝了一大桶可乐。总之,吃完就闷闷不乐。回到宿舍,给G打电话,然后睡觉。

实习时的感觉不是劳累,而是狼狈。也许是我这样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小孩子比较矫情吧。在山路上走,并不是很习惯。而和我一组的ZFC却显得从容自如。野外的路上,他总是走在我们前面。有一次,他突然停住,我和JY都不知道怎么回事。他叫我们沿着路的一侧绕着走。过去后他才告诉我们,那片树叶下有一条蛇,他差点踩在上面。说到狼狈,就不得不提527的柴大官人。实习没几天,大家就发现柴大官人很不适应。在山上走路,经常滑倒。最严重的一次,他的上衣被划破一个大口子,走起路,大家都能看到肚皮。柴大官人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,而且家庭条件算是不错的。我想,他应该和我一样,面对这样的野外生活有着强烈的不适应和不习惯。我是把很多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罢了。而柴大官人本来年龄就比较小,性格又强硬,不肯服输。面对这样狼狈的生活,那种发自内心的抵抗和抵触,自然变成向他人发泄的原因。本来就人缘欠佳的他,此时更是得到了众人的嘲笑和侧目。我则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。

量山好汉

量山好汉

事过多年,再想起这个情景,总让我想起那位刘兄台。而让我陷入沉思的,却是令自己印象深刻的,那种内心里对他们的那种冷漠。确实,这两个人有着各种让人不喜欢的因素,但这仍然无法让我摆脱对内心的麻木和冷漠的自责。直到很多年以后的今天,我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冷漠,也才明白,人所不能释怀的自责不是无缘无故的。

一个周四,早上下了小雨。出发的时间改到了早上7点。出发时心情依旧不好,天气又糟糕,不想说话。那天JY也说不舒服。我们这一行三人,一路无话。当天实习快结束的时候,太阳出来了。照在身上暖暖的,这才说了几句话。

16日中午去饭馆吃饭。吃饭的时候,GT要看一下我的手机,我就递给他。吃完饭,结账回宿舍。不多时,发现手机不见了。赶回饭馆询问,答说不知道。那是第一个手机,用了刚一个月,就这么不见了。心情非常糟糕,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说。我一个人坐在招待所路边的台阶,低头不语。GT站在我旁边,也是不知所措。我竟是一直没有和他说什么话。后来,一个在招待所门口摆摊的老太太和我们提到了手机的事。她说她能帮我找回手机,我们谢了她半天,她才吞吞吐吐地说要一千块。我肯定是没有那么多钱,只好在心里把柳江人好好诅咒了一番。

如果不是看到北戴河的照片,我已经忘记了实习的最后,我们还去了北戴河。丢了手机,嫌弃条件差的我,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玩的。JY应该是看出来我情绪不高,所以陪着我说说话。那天,还和ZWT照了不少照片。记得自己曾经说过,以后要和ZWT做邻居。只觉得这哥们老实,好说话,找来做邻居踏实。

实习结束后,回学校写实习报告,天气闷热。还好,YL来北大找我,还帮我画了综合柱状图。放假后有一天晚上12点的时候,学校还闷热难耐。我就叫上当时还在学校的同学,一起坐车去我家。那时家里刚买了空调。就这样,大家在我家客厅东倒西歪的休息了一个晚上。

大二就这样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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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束和结束的开始

2002年8月11日,中午12点我下了从江西开回北京的火车。爸爸妈妈去火车站接我。回到家,吃的是凉面。说起去江西,是去见G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这是一段持续了5年加7个月的感情。一切都结束的那天晚上,知春路上的路灯都是灭的。然而,我们毕竟是不能未卜先知的。那天下了火车,应该还是大学里快乐时光的开始。

2002年9月9日,大三开学的第一天。早上6点就起床,拿着东西去图书馆。在阅览室三楼整理资料。8点多给LM打电话,说我在系机房等她,然后一起去找白老师要资料。那天,白老师给我们讲了很多。等我们出来去上课的时候,已经是10点半了。接下来的课是《数据结构》,一门奇怪的必修课。我们到时,刘老师正在讲课程要求。课间向刘老师询问了一些细节,据说不计算平时成绩,但最好写作业,最好好好考试。

9月10日,早上7点钟起床,赶到学一吃早点。那天好多人排队。这种情况并不多见。应该是大一新生,还处在新入学的迷茫之中吧。我不和他们凑热闹,去买了学一的小包子,一袋可可奶,然后直接赶到地学楼。把资料还给了白老师,白老师则又给了我一份新的。到了3325,门是锁着的。打电话给LM,说在电教上课。再跑过去,见一群人在下楼,说这周不上矿床学了。后来知道了,这位矿床学老师是在日本工作,所以这学期的矿床学上上停停。过年前后,这位老师还送我们日元五分的硬币,介绍说日元五分平时是不用的,但日语五分的发音和类似祝福之类的词发音接近,所以会有专门卖五分硬币作为礼物的。这就是我矿床学收获的最具知识性的知识。

晚上6点多,收拾东西去给小四川上通选课《科学哲学导论》。下课后,收到G的短信,但回之已不及。

9月14日周六,那天是姥姥的七十大寿。全家人聚到小姨家的饭馆给姥姥庆祝。为了不影响生意,下午1点多才吃饭。海鲜有海蜇和鲍鱼,都是小姨家厨师制作的。

9月16日,早上7点起,叫醒了老大。又去学一吃早点,然后去考试中心报名英语六级,交了报名费55元。早上的课还是《数据结构》,那天讨论了课程分组的事情。下午开始上《地球化学》,讲课的是郑老师。他风格很有特点,但是,和他平稳的语调比起来,后者更厉害。第二节课还是睡过去了。晚上发短信给G,互相聊了几句。

正如前面所说,这是大学里快乐时光的开始,所以,写日记的心气淡了很多。2002年9月16日,就是大学日记的最后一篇。后面的故事,只能和他人一样,靠着记忆写出来了。